2016年1月12日 星期二

中國中山大學院長甘陽被掌摑事件



https://theinitium.com/article/20160111-dailynews-ganyang/

中山大學院長甘陽被掌摑,拷問中國高校教師考評體制


中大博雅學院院長甘陽(左一)。中山大学博雅学院網頁截圖
一起從網絡上流傳開來的「打耳光事件」近日成為中國媒體及網民熱議的話題。一個自稱是「路邊社」的匿名消息透露,在廣州中山大學博雅學院於1月7日舉行的年度教職工會議現場,學院院長甘陽被該院一名青年教師「扇了幾記清脆的耳光」,打人起因則是甘陽「獨斷專行」、「故意拖延青年教師職稱晉升」。打人者隨後被證實是該學院青年教師李思涯。
現年63歲的甘陽被認為是中國「新左派」代表人物之一,曾提出「通三統」的說法,力主將儒家傳統、毛澤東傳統、鄧小平傳統「三統歸一」。甘陽也力推通識教育,並於2009年在中山大學創辦博雅學院。據該學院官網介紹稱,每年將從中山大學入校新生中「擇優錄取」30人,進行「精英教育」,以培養出「學富五車的大思想家,大學問家」。
另一名當事人李思涯則於2008年在香港科技大學獲得人文學博士學位,自2012年7月起擔任中山大學博雅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為中國詩學、明清文學。
「路邊社」匿名消息指,李思涯「學術成果突出」、「教學有方」,但由於甘陽的「無端刁難」令其在聘期內晉升副教授無望,因此「被迫出手」,並總結稱「該事件是高校廣大青椒(編註:高校青年教師)艱難處境的折射」。
事件發生後,有人指對打人的暴力行為不應姑息,也有人同情李思涯,認為他此舉是被逼無奈。澎湃新聞於9日轉述中山大學一位匿名教授指,李思涯「人很老實,估計已經被逼得忍無可忍了,兔子急了也要咬人」,但該報導隨後被刪除。
在場教職工目睹此事,極為震驚,強烈譴責人身暴力攻擊之行為,此等行為完全違背了大學教師應有的師德和行為規範,相信並期待學校依照有關規定,嚴肅處理此事,還大學校園以斯文,保教師人身之安全。
中山大學博雅學院官方網站於9日發出聲明
事件引起輿論關注後,中山大學博雅學院於9日在官方網站發出聲明,稱李思涯在當天會議前「不由分説即毆打甘院長,直至被強行拉開,而自始至終甘陽院長沒有還手」,該院另一名教師謝肅同時在現場「散發與會議內容無關的材料」,並且「有非本院人員到現場進行拍攝」。聲明續指,當地警方已立案調查該事件。
與此同時,一封題為《博雅學院教師關於2016年1月7日事件的聲明》的公開信開始在網上流傳。這封由17位教師聯署的公開信稱此事件是「蓄意謀劃的人身暴力攻擊事件」,對李思涯進行了譴責,並稱博雅學院教師將「團結一致」,「不會屈服於任何暴力的威脅和恐嚇」。
包括新華社在內的多家官方媒體也對李思涯的行為進行指責,並紛紛引述其8日在個人微信公號發表的「我出手一掌,讓被壓抑多年的人情緒為之一震,舉杯暢飲」、「我輩非魚鱉,為何苟且鬱郁偷安」等言論,認為其「有辱師德」。
針對李思涯打人原因的傳言,廣州媒體羊城晚報指,中山大學青年教師任職9年後若未能晉升副教授,才會面臨轉崗甚至解聘,而李思涯目前僅擔任講師3年多,並非網傳的「面臨解聘」。該報導引述與李思涯熟識者透露,他被激怒的原因是中山大學去年將原本每年兩次的評聘改為一次,而他在3月評聘時的「硬件指標」還不夠,到10月評聘時滿足了條件,卻遭校方取消。這讓李思涯「非常氣憤」,認為是校方有意針對他。
目前,中山大學已就打人事件及相關職稱評定爭議啟動調查程序。
而關於李思涯的教學能力也出現了兩極的評價。微信公號「再深一點」引述博雅學院部分學生的評論指,李思涯「上課極其不負責任」、「課上一半時間放電影」、「教《楚辭》讓學生聽汪峰」;但亦有自稱李思涯學生的知乎網友表示,李思涯的課很受歡迎,他在《科幻電影與後現代》和《敘事手法》課上放電影是為了後續課程的討論及講解,聽歌則是為了分析歌詞創作的優劣,「比較林夕與方文山填詞的高下」等。
由於打人者和被打者的身份,這起事件在網絡上逐漸被發酵成「青年教師 vs 學術權威」甚至「左右之爭」,但亦有學者認為應更多關注廣受詬病的中國高校教師考評體制問題。
華東師範大學副教授唐小兵曾於2013年撰文指,中國高校青年教師生活在由「剛性的課題管理體制」和「柔性的父權式人際結構」構成的學院文化之中,他們要實現學術和精神上的雙重突圍極其困難。
長期關注高校行政體制問題、並曾因此與校領導有過衝突的中國人民大學教授張鳴就此事撰文稱,「不是説,甘陽是個左派,就該打」,在現今的高校體制下,「院長就算是右派,也差不多就是那個德行」。他認為,高校裏學術評價體系被權力過分介入的體制,「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
中山大學哲學博士、青年學者陳純分析指,在「官媒的攻勢」下,李思涯應該不太可能在國內高校繼續呆下去了。他同時認為,應該藉此推動高校評職制度和青年教師生存困境的討論,而不要把這次事件渲染成「左右之爭」和「派系鬥爭」。
84.5 %
2012年出版的《工蜂:大學青年教師生存實錄》透露,針對5138位高校青年教師關於「如何認知自身社會地位」的問卷調查指,84.5%的人認為自己處於社會中層及中層以下。

聲音

有些知識分子很有意思,對公權力肆無忌憚的暴力可以沉默,對領導濫用權勢可以無視,而面對小人物連輕傷微傷都沒有造成的幾計耳光,卻痛心疾首地追問斯文何在、文明何在。
 微博網友@川端忍者
中山大學博雅學院甘陽被打背後的教師簽名,幾乎所有教師都簽名表示譴責暴力,但是沒有一個人説明事情的是非曲直,中國式的教師風骨道德顯示的淋漓盡致,因為對當事人下場的恐懼以及對權勢的畏懼,心中判斷的是自己的利益,理解,可悲,可憐,同情。
 中央財經大學教師徐斌
青年教師應該尊重年長的前輩,更應該尊重自己的領導,在年度會議這樣的重要場合二話不説衝到前面接連掌摑院長,遠遠超乎了我們對於大學老師的所有美好想像。但青年教師打院長的原因,也必須要正視——是什麼原因激怒了這位年輕的大學老師?青年教師這個羣體的生存狀況到底是什麼樣的?
 中國網時事評論員王傳濤

甘陽

中國當代學者,被認為是中國大陸新左派的代表人物。其妻為前香港政府環境局副局長潘潔。甘陽生於浙江杭州,文革中曾在北大荒插隊,1982年獲黑龍江大學學士,1985年獲北京大學西方哲學碩士。1989年後離開大陸赴美國,入讀芝加哥大學社會思想委員會博士班。1999年香港大學亞洲研究中心專職研究員。香港中文大學通識教育研究中心榮譽研究員,中山大學哲學系兼職教授,博士生導師,清華大學法學院高訪學者,復旦大學儒學文化研究中心學術委員,並擔任英文學刊The China Review常務編委,北京「中國文化論壇」理事等學術職務。2008年被中山大學聘為逸仙學者講座教授,2009年出任中山大學人文高等研究院院長,兼任博雅學院院長,以及通識教育總監。中國社科院研究院徐友漁評價稱,甘陽「特別擅於提口號跟綱領」,這些綱領「其實是狗屁不值」,「每一個理論他都可以炮製得特別精彩,包裝得特別花哨」,「他可以提任何主義,而且一定與他當時的實際利益跟地位的追求非常有關係」。(資料來自維基百科等)




*****評論部分、部分評論


我們還是來看看甘陽為什麼會被打,他又是如何“被打”的。甘陽崇尚施特勞斯學派,那麼,我們就用這個學派擅長的“微言大意”解密大法,來和大家講講這個事件的“深遠”意義。


甘陽被打,是大事,不是小事。甘陽是一個符號,是當代中國社會政治思潮中某一個大派別的代表。人們通常稱這個派別為“新左派”,因為他們總是發表與自由主義格格不入的觀點,佔據道德製高點,卻能夠自如地與政治權力媾和。甘陽是中大博雅學院的院長。院長是一個行政職務,在中國,他由黨委組織部任命、考核。甘陽的身份,即可表明他與政治權力相處甚歡,雖然他的文章和書,從來不用官方主旋律話語,而是用頗為“規範”的西方學術話語。這些話語,不過是為了使自己變得洋氣一些,骨子裡頭是什麼,他的職位已經擺在那裡了。組織部用人,第一條可是政治關。



再看這個事情中,被打後,黨委書記立刻要求報警,保護甘陽,以法律手段懲辦這個青年教師。甘陽服從什麼,受什麼保護,至此還不一目了然嗎?當然,甘陽這樣的大師,是不屑於去黨校的,他要做博雅學院的院長。博雅學院,是搞通識教育的,這便一下子變得高大上起來。甘陽被打,標誌著2016 年新左派流年不利。中國有句俗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看來新左派遭“報應”,時候到了。


甘陽不是在上班途中被打的,不是在家裡被打的,不是在課堂上被打的,而是在他履行公職,運用院長權力時被打的,還當著同院老師的面。這裡面,我們可以看到:沒有官職的人,打了有官職的人,但地點在其他老師面前,在會議中,這就不是私人恩怨了,而是一種表演。打人者出手,背後有同事的見證。是否支持,不得而知。通常領導被襲擊,追隨者會奮起保衛。然而,甘陽沒有受到下屬的保衛,而是受上級的保護。甘陽的權力基礎,不在全院教師,而在上級。


讓我們繼續往下分析:打人者李思涯,是個年輕人。這場交鋒,體現的是青年人對老年人的挑戰,是青春對衰老的挑戰。施特勞斯在對馬基雅維利《論李維》的解讀中指出,在馬基雅維利那裡,青年挑戰老年,民主挑戰權威,因此,馬基雅維利是現代性浪潮的發起者。施特勞斯解讀柏拉圖的《理想國》卷一,克法洛斯老人為何隱退,讓青年人開始討論?克法洛斯代表權威,代表老年。他的退場,意味著青年人發起攻勢,挑戰權威,取代權威。同樣是這種分析套路。施特勞斯一語成讖,應在了中國施特勞斯學派甘陽身上。


還有,甘李的交手,看似偶然,實際上是命中註定。陽屬火,涯屬水,水火不相容,故而二人早晚有一戰。諸位以為這是笑話,問依據何在?可是施特勞斯學派,重視的就是神秘文化,以為從中可以發掘深意,不必有依據。


言歸正傳。無端打人,自是不值得提倡。不過,中國人還奉行一個道理,叫做別逼我出手。打耳光是一種侮辱性的行為,和一般打架鬥毆不一樣。俗話說樹要皮,人要臉。打人別打臉,意思是提倡一點恕道。甘陽被打臉,這就叫丟人了,不叫與歹徒襲擊。當然,這種行為,畢竟動用了暴力。然而,對待官僚機制,除了暴力,還有什麼可以來動搖它的決議呢?李思涯採用這個手段之前,已經嘗試了所有的申訴手段了。這樣,李思涯的做法,便是某種變相的“公民不服從”行為了。他作為一個高校教師,竟然不知道不可以打人?不知道打人違法要受懲罰?當然知道,他的做法,不過是表明他的不服從立場。


自由派可以提倡對甘陽這樣的新左派的寬容,但新左派卻是要對一切非其同黨,必欲置之死地而後快的。有人問,如何鑑別左派,其實很簡單,不寬容,喜歡動手,歌頌暴力的,就是左派,不論新舊。甘陽作為院長,本應拋棄門戶之見。但我們要知道,那樣一個寬容對待不同意見的態度,是一切左派都十分痛恨的。自由主義寬容,尊重各種不同的觀點,認為或有道理,畢竟無人能擁有真理,而左派則宣稱真理在握,要與一切謬誤作鬥爭。


讀書要得法,未有足夠的免疫能力,切不可長期浸泡在左派或施特勞斯學派的著作裡。甘陽的獨斷、排斥異己,就是一個證明。而他的被打,實為某種不寬容的學院氛圍的折射。李思涯的做法,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因為新左派不相信說理,和他們說理是沒有用的。


新左派喜歡階級或階層話語,喜歡文化主體性這樣的大詞。這裡講的不是道理,是他們自我標榜的“關懷”,是“立場”,是“為誰說話”,而不是你講了什麼,講得有沒有依據。左派喜歡講公平,這回他的部下和他講公平來了,當然講的時候比較激動。左派頌揚暴力,歷來為人民的暴力革命辯護,認為法律是資產階級的障眼法,是保護資本家剝削工人的工具。可是這回,甘陽面對暴力,雖然只是個小小的暴力,也不得不求助於那個剝削工人的工具來保護自己的安全了。

甘陽先生應該寬寬心,不必太計較,反而還應該感謝那個青年教師,給他上了生動的革命課程: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作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緻,那樣從容不迫,文質彬彬,那樣溫良恭儉讓。甘陽過去只是在書本中讀到它,如今是可以體會到“不能溫良恭儉讓”是什麼意思了。


我喜歡看戲。韓再芬主演的黃梅戲《小辭店》裡面有句台詞:打得好,打得好,這把菜刀打得好!


(作者簡介:陳偉,北京大學政治學博士,中國人民大學政治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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