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培育真正的未來領導者 (周奕成)

 如何培育真正的未來領導者 (周奕成)

周奕成


領導這款代誌，放在臺大做學程是個笑話。放在哈佛、麻省也是笑話。衹要是菁英教育，領導就是假的。有一種假的領導，衹要你順著巨大的體制爬上去，爬到了上層，有了權威和資源，你自然就會領導。不會？也沒關係，總之整個體制會幫助你領導。但那不是真的領導，衹是一種占有、凌駕、剝削。那和真正的領導距離最遙遠。

我自己學會的領導，是在我二十九歲，做過反對黨的主管，在政治圈和新聞界被當作所謂明日之星，從政治大學新聞所碩士班被退學，不能服預官役而和十九歲提早入伍，全連一半有刺青或前科的一般兵，一起被操被整，然後下部隊被分發到紅土臺地的裝甲兵教勤營，保養可以動但不能打炮的戰車。最大的痛苦不是體能或管教，而是完全沒有意義感和榮譽感，經歷所有基層部隊小士兵遭遇的荒謬。


那不僅沒有任何政治特權，甚至做為高教育程度的大專兵在基層部隊裡可以享有的一些行政閑差，我也沒份。和所有二兵一律平等。所有工作都是體能勞動。從那一切歸零的狀態，我曾在沮喪到極點的莒光日上午，突然體會到對自我的觀照。我也曾在最無意義的權威之下，反覆深度思索領導與被領導的哲學。我也從值得尊敬的基層軍人身上，看到因為高度自律而散發能夠管理衆人的力量。

退伍之時，我是全國軍頭號的BC份子（政治異議者，但不明其代號用意；比我資深或有名的學運政運前輩那時都退伍了）。奇妙地，我以基層士兵的身份，毫無權力毫無地位，在荒蕪的紅土臺地之上，建立了一種特殊的文化領導權。整個部隊從戰鬥科到政戰的軍官以及士官士兵們，都對我非常佩服和友善。好笑的是，我還被推選為六軍團模範士官兵。

在歸零從頭的經歷之後，我覺得懂了一點點領導。當然，我的小故事對於某些汲汲要培養領袖或出任領袖的師生們未必有說服力。畢竟我也沒有成為什麼跨國集團總裁。但我在臺灣和世界各個角落裡，認識過許多很了不起的領導者，他們在基層社區、農田廠房、中小企業、山間海濱，發揮對人群的領導力。他們有的在每天平淡不自覺的實踐中持續展現毅力，有的在緊急危難的片刻發揮驚人的勇氣。這些人才是真正的領導者。

要和朋友們分享的觀點是：菁英學校教育培養出來的領導者，多衹是在體制内攫取較高地位的既得利益者。他們大部分其實沒有在做領導這件事，衹是藉著體制的力量在享有領導的地位。要培育真正的未來領導者，我們不需教育青年人往上爬，不需製造他們認爲自己是天生領導者的心理現象。應該鼓勵他們忘記自己的優勢，放下差別心，做些看起來最不像是領導者在做的事。然後這裡面會有最棒的領導者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