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22日 星期日

蘋中信:管案說明了台大的自我消解(杭之)


前天寫了一篇談管案的稿子,昨天刊出。但昨天一早就得出門,跟醫師約好的時間,去處理眼疾。實質上等於「失明」了一天,只能休息。今天近午複診過後才「恢復光明」。所以,昨天也沒看文章,也沒分享。
「恢復光明」後看看臉書,感謝嘉宏及世嘉及一位我不熟的朋友分享了文章的連結。其中的一個留言很讓人感慨。大意是說,「最有趣的」的是我以為用了筆名,好像人家就不曉得我曾當過民進黨的黨職、公職。原來以為這是五毛發洩情緒之言。但好奇點一下 FB ,居然是某大報的政治組組長。唉!台灣的水平由此可見一般。
1986 年,有人寫文章批評故去還未滿一年的故友唐文標教授,我寫了二篇論戰文章為他辯誣,第一篇〈批評文章不是這樣寫的〉,文首引舊俄批評家別林斯基(Vissarion Belinsky, 1811-48)的一句話:「駁斥別人底意見,是可以、並且應該的,如果你認為這些意見不對的話;可是,第一必須言之成理,其次必須端莊鄭重。」
這樣的原則我一直緊記在心,希望為文論事不太違背。當然,我也知道,這在今天這「鄉民」、「網紅」當道的時候,在許多人眼裡,這是什麼時候的老古董呀?什麼言之成理、端莊鄭重呀?老子愛怎麼說怎麼說,高興就是文化呀!
以這個留言來說,沒一句碰到我的論題,但居然人家用什麼名字也拿來說事。我這筆名用了超過 30 年,遠在我擔任黨公職之前,兩者有何關連呢?他這麼說,意思好像是說我要掩蓋什麼,綠營的。好笑的是,蘋果的編輯在每篇文章後都標誌我曾任的公職,而我 FB 用本名,轉貼用筆名的文章不知凡幾。這有什麼好掩蓋的,能掩蓋嗎?我猜這是一種心態,就是我文章裡隱隱批評的,劃分壁壘,分清敵我的心態。非我族類,講的就是狗屁;我族威武,講的就是聖言昌明。所以這位留言者的意思其實是要說,你看他笨得以為用筆名就可以掩蓋他是綠營的,其實他是綠營的,既然是綠營的,說的就都是狗屁啦!
看過一本書,一位德國社會學教授寫的,分析納粹時期那個「災難性姿勢」(即「納粹的敬禮」「德意志問候」)。通過一聲聲「德意志問候」,無論是走在街上,坐在辦公室,聚在朋友圈內,還是獨自在家,每個人對法西斯的態度都昭然若揭。誰是自己這邊的,誰是牛鬼蛇神那邊的,不就清清楚楚了嗎?對岸半世紀前那場「驚天動地」的運動中,不是也有很多口號可以用來判別誰是毛主席的好戰士?誰是階級敵人?這種劃分敵我,以敵我為判準,而不是以理性為判準的社會行為,在很多地方可能多少還隱隱存在在很多人意識底層。
我寫過幾篇討論管案的文字,斷斷續續,涉及的都是隱而不很明顯的一些精神狀態,惜沒能成較完整的篇章,這一次這篇,也是環繞這一點。看過一些歷史災難的記載、反省,心有所感,心有所惕,順手寫下。提到的那則留言所流露的,大抵也是這一類,我平時不很在意這種小道,但覺得它也許可以看成一個小樣本吧!就把它當做一個小標本,權且寫兩句!
既然又寫了一點感想,就權且把昨日舊文也貼了:
台大校長遴選風波延燒了幾個月,終於把教育部長逼下台了。潘部長請辭發聲明,臨去一掌,掃了一堆人,主要的當然是台大當局與管中閔。聲明大致意思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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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中信:管案說明了台大的自我消解(杭之)

台大校長遴選風波延燒了幾個月,終於把教育部長逼下台了。潘部長請辭發聲明,臨去一掌,掃了一堆人,主要的當然是台大當局與管中閔。聲明大致意思是說,台大校長因前任涉抄襲風波以致改選,結果又鬧出一串爭議,教育部為了釐清爭議,要求台大及遴委會查明,卻遭到泛政治化的攻擊,甚且對相關疑義不正面回應,或以模糊帶過,乃至以擱置方式不處理;而當選人面對各項爭議則選擇不甩,任憑疑義蔓延。幾經思考,不幹了,期望各界理性思考。
這幾個月刀光劍影,外人不一定看得清內情。但從傳媒得到的認知,部長的怨言似非全是無的放矢。這邊祭出顏色,說綠營「卡管」,另一邊說有疑義;台大則說,沒問題,一切合法,你尊重「大學自治」,任命就是了。那邊再拋出黑材料,指控當選人「疑似違法」赴中兼職;另一邊也不甘示弱,說你們那邊也有,如何如何。
鬧了幾個月,這事恐怕很難平心靜氣處理了。過程中,壁壘分明,堅壁清野,特別是台大當局,一個事關根本價值的「利益衝突」問題,可以若無其事,事前不知不覺,事後你說你的,我說沒問題就沒問題,從頭到尾只要人家「尊重大學自主」,好像台大是一個「治外法權」。台大甚至還出現教授領軍的「行動團體」,彷如對岸當年文革時「西糾」「聯動」之類的武鬥團體,要保衛這保衛那。就此而言,不管這事如何結局,台大可以說是分裂的,這樣的台大是怎樣的台大呢?

迴避批評不想求知

20世紀前半,德國多災多難,一戰戰敗、威瑪民主實踐失敗、納粹荼毒,思想文化等精神領域飽受摧殘,大哲雅斯培(Karl Jaspers)面對這艱難情境,思考精神重建之道,賦教育以重任,特別是大學,認為德國要重生必須建立新政治基礎,清除極權遺毒,培育新國民。 
在他看來,大學是尋求真理的存在共同體,其最根本的理念就是要促進人與人之間永不設限的交流,人與人的交往是你與我的對話和敞亮,中斷這種對話關係,會使人類萎縮,因而沒有交往精神的教育,將會淪為人為的訓練和控制,阻礙學生主體性的發展和自由的生成。只有通過理性的交流,真理才會顯現。 
這樣的理想要靠每一位學生和教師來實踐,如果那些為實現大學理想的活動被消解,失去了大學的理念,那麼,單憑空洞形式的組織建制是不能挽救大學生命的。在雅斯培看來,納粹上台前,德國的大學已經到了自身消解的地步了,所以,大學的改革最重要的是重新標舉大學的力量和觀念。 
面對深重的精神沉淪,雅斯培的反省深沉厚重,這裡只能拾其一穗。 
借此關照「管案」的爭議,我們看得到大學的理念嗎?那是一個尋求真理的存在共同體,還是一個「類文革式」的內鬥團體?在這個事件中,看得到人與人之間你我對話和敞亮的交往嗎?沒有。雅斯培一針見血指出,一個誠懇的科學家即便從不公平的批評那裡也可以受益,誰迴避批評,誰就是在根本上不想求知! 
從這樣的高度來看,「管案」及其他種種,不知道是否說明了台大的自我消解,它只是一個叫「大學」的機構建制。 
而從前從前,有一個人,叫傅斯年。現在,他還靜靜的躺在傅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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