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7月8日 星期一

佐藤 學:真正的教育是所有人一起學習

 

 

教育大師佐藤學:真正的教育是所有人一起學習


教育大師佐藤學:真正的教育是所有人一起學習
東京大學教育學研究科教授佐藤學,是日本教育界的大師級人物。他針對日本教育中孩子失去學習動機、不知為何而學、「從學習逃走」的問題,提出以「學習共同體」為目標的改革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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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大學教育學研究科教授佐藤學,是日本教育界的大師級人物。他針對日本教育中孩子失去學習動機、不知為何而學、「從學習逃走」的問題,提出以「學習共同體」為目標的改革做法。
和一般大學教授不同,他不僅建立理論基礎,更親力親為,以每週參訪兩、三所學校的行動力和紀律,直接進入教室觀課,和學生、老師、校長面對面討論、改進,三十二年如一日,累積了一萬間教室的現場感。
今 年六十歲的佐藤學博學多聞,長期關注日本和東亞國家教育,同時擔任日本內閣學術會議人文社會部部長,召集各界精英提出社會政策建言。儘管行程滿檔,他對教 育本質和問題的見解總能一針見血。無數老師和校長在他的理念中實踐出畢生追求的教育理想。他的著作成為許多老師的必讀聖經,他的熱情更感動許多教育工作 者,願意成為推動「學習共同體」的左右手。以下為專訪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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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你在多年研究中發現,東亞國家中小學生有「從學習逃走」的現象,學力下降是共同的教育危機,現在最嚴重的教育問題為何?
A:日本九○年代開始有「從學習逃走」現象,十年後,東北亞國家也陸續發生,這是因為競爭太過激烈。我們看到學生在家自主的學習時間減少,對學習的欲望也嚴重缺失,我們在各種國際性的學力調查中都看得出來。
這有一個時代背景。西方國家花了兩、三世紀達成的近代化和經濟發展,東亞國家 在一個世紀、甚至半世紀內就達到了。東亞國家現代化過程被急速壓縮,所以教育必須非常有效率,於是發展出以考試升學為主的方式。考得愈好、學歷愈高、找到 愈好的工作,就能脫離原有社會階層和環境,教育成為孩子往上爬的手段。
二次大戰後的六十五年間,日本、台灣、韓國、中國、香港、新加坡經濟 發展非常快,日本經濟發展在八○年代達到顛峰,然後進入停滯狀態,其他國家在十年後也達到發展高峰。現在除了中國之外,也幾乎進入停滯狀態。由於學校變成 求得高分的地方,父母希望孩子得高分、有好工作、有高收入、進入高的社會階層,或發展得比父母更好。但在經濟高峰之後,其實社會環境改變了,得高分的孩子 不一定能找到好工作、做一輩子。但孩子受教育的動機還是為考試,考試又造成教育中的競爭。我小的時候,日本孩子們擁有世界第一高的學習欲望,但現在變成世 界最低,台灣、韓國也是如此。

也因此,面對未來,教育的目的應該改變。以前是為考上好學校的競爭教育,現在應該是民主主義的共生教育。我在三十年前提出東亞共通的教育問題,建議用「學習共同體」的方式改革教育,但沒有人相信。我認為東亞國家有三個問題非解決不可:競爭教育要變成共生教育、量的教育要變成質的教育、有目的的教育要變成有意義的教育。與其讓孩子為考高分、找好工作去學習,不如讓他知道學習的本質不是為進好學校、賺更多錢,而是學習對自己的人生有何改變、對社會發展有何貢獻。


Q:台灣、日本都有教育改革,希望學生從考試壓力中得到釋放,能夠快樂學習,但為何快樂學習還是不能減輕從學習逃走的現象,反而造成學力下降?
A:一定要告訴學生學習的價值、知識的意義,不是為考試,如果學生不知道學習的意義,教育不會改變。只減少考試、學習內容,但不教導學習的價值或學習經驗,孩子沒法得到相對的快樂。日本的改革發現,很多老師改變自己的教學方式,提升自己和孩子的學習,教育就有了新的發展,對孩子的學習動機的確有幫助。
只減少學習內容、考試壓力還不夠,最根本是要提高教育的品質,保障每一個孩子的學習權益,孩子長大後才可以共同參與建立民主社會。這是全世界公立教育的最初目的。
但東亞國家教育的特徵卻是,學校教育為了國家利益服務。學校早期是為宣傳國家利益,提升國家經濟,日本以前也是。二次大戰後日本經歷民主化,但其他國家到八、九○年代才真正民主化,但教育和民主的連結還是不清楚。要改革教育,我們一定要把教育原來的目的和機能拉回來。教育的目的應該不是服務國家利益,而是幫助每一個公民的自我實現。

Q:「學習共同體」牽涉到思想改變,而非僅技術改變,實踐的核心和精神為何?學校要如何轉移教育典範?
A: 我這三十二年來,為推動「學習共同體」,每週參訪兩、三所學校,總共訪過兩千五百所學校,剛開始的一千所學校都失敗了。十五年前在濱之鄉小學實際做出來, 當成前導校,證明「學習共同體」是可行的,當時把所有人都嚇壞了,因為他們都不相信這樣的學校可以成功。 簡單來說,「學習共同體」的哲學有三個:
一、公共性哲學:學校是一個公共空間,不再只針對孩子,應開放給所有人,學校如果放棄任何一個孩子或老師,是不會成功的。為 提高孩子學習質量,全校每位老師(一般是三十位,大校則有五十位老師)至少一年一次要開放自己的教室,讓全校老師、外地老師、社區人士、各種人來參觀, 「學習共同體」的教室基本上為任何人敞開,誰要在何時進來都可以。每位老師要選擇品質最好的一堂課、一年一次自己提案,打開教室讓大家去觀摩,不是為了評 鑑,而是為了提升教學品質。
二、民主主義的哲學:校長、老師、學生、家長都是學校的主人,每個人都同樣有發言權,都可以參加學校的活動,每個師生都有同樣的權利。通常日本學校把學生分為好/壞學生,成績好/差、有問題、社團表現好的等,好像只有最好、最差的學生才有發言權,可以引起人家注意,其他中間的孩子沒有聲音,就被忘記了。家長也是,聲音大的、較會表達不滿的、錢捐多點的就可以大聲。但「學習共同體」的學校不是這樣。
三、追求卓越的哲學:永遠給孩子最好的教育內容或資源,不會因為成績不好、家境不好就降低教育內容、教學水準,永遠都追求完美、最高的教育內容。即使學校整體成績不好,在學區內學力排行很低,但永遠設定最高的教育目標,選擇最好的教科書和教材,從那裡開始挑戰。


活動式課程就從這三個哲學出發來設計。課程的核心是小組學習,小一是全體一起學,或兩人一組學習,三年級以上就以四人小組學習,上課都由此四人一起學。我們藉此實驗兩件事:我們希望大家都參與學習、不放棄任何個人;為追求更高學習品質,四人小組互相可以激起更多學習火花。

老師也藉「學習共同體」,建立良好的同事關係。每人一年至少一次開放學習提案,五十人學校一年就有百次的觀課。大家一起進來用共同的高度,不是批評,一起去想如何改善,透過每次看別人來反觀自己,就能發展每人的教學風格,整體才能一直往上提升。這是第二層次的共同體。

第 三層次是家長的加入,教室開放家長參與。以前日本中小學一年開放一次參觀日,讓家長到校「看」孩子怎麼上課,但只有看,並沒有參與,通常只有三到五人來, 我女兒小時這樣的參觀日只有我一人參加。「學習共同體」的學校一年開放三到五次學習參觀,家長可以當老師助手,跟老師一起設計課程等,有八成家長、親戚會 來參加。

日本教師和家長之間其實互相不信任,相信台灣也有類似情況,為什麼?因為家長認為老師是提供服務的人,自己付錢給老師來服務自己的孩子。但教育不是服務業,教育應該是老師、家長共同負起教育的責任。所以「學習共同體」的大目標是老師、家長一起緊密連結,為孩子的教育服務。


一九九七年第一個前導小學產生,西元兩千年中學開始有前導校,現在有三千多所學校挑戰「學習共同 體」。之前的公立學校學力低到不行,五成學生已經不去上課,大家都不看好任何改革。實行「學習共同體」後,孩子開始喜歡學習,問題學生沒有了,中輟率變 零,整體學力就自然提高。老師無力感也沒有了,每個人都健康了,都看到自己的價值。
現在全日本有五百所前導校,即使沒有做「學習共同體」的學校,日本八成以上的老師都相信「學習共同體」是能成功的。
Q:如何說服老師打開教室的門?如何改變老師的態度,找到讓老師有願意改變的動力?
A: 日本也曾經經過老師以不變應萬變的階段,但老師不願打開教室,教育永遠不會進步。所以,建立教師的支援系統很重要。老師不願打開教室,不一定是自信不夠, 而是害怕一打開就要接受評價、評分。「學習共同體」很重要的一部分不是要評價老師,打開教室是要互相學習,互相形成支持網路,只要老師公開上課給大家看, 大家一定先感謝那位老師。唯有學校能夠支持老師,老師才能給孩子最好的學習,和質量最好的東西。
從日本或亞洲經驗來看,若一個學校只有一位老師要改變,是不會成功的,一定要以學校為主、全方位來改變,才有可能。


我從一千所學校失敗經驗中得到最大的教訓是:若只在學校內部改革也不會成功,一定要外部一起改變,包括學校、家長、社區、大學老師、各縣市教育委員會,大家一起來,在這樣的條件支援下,才有機會成功實踐「學習共同體」。




◎延伸閱讀:
《學習的革命:從教室出發的改革》作者:佐藤學/出版:天下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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