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1月17日 星期五

我的台大歲月(葉匡時 1974~79)

 

大學歲月的回憶都值得讀一下。待續


這期「台大校友雙月刊」刊登一篇我在台大的回憶,全文如下。
我是在民國63年考進台大地質系,在大一的首次野外實習時,王超翔教授指著大屯山對我們說:「這座山在不久前,大約是一百萬年前,火山爆發而形成的。」我當時心頭一震,我的天啊,一百萬年前叫做不久以前,這實在不是我要念的學系,就決定轉系。大一唸完後申請轉法律系,因為成績不好而沒轉成,只好繼續留在地質系,但我接著就都到政治系去修課,升大三時順利降轉到政治系公行組,因此,我在台大當了五年的學生,在民國68年從政治系畢業。
我在台大的五年,可以分為兩個階段。前三年幾乎都在當時台大最大的社團台風社活動,學習了做人處事、管理領導等能力。後兩年則在認真地讀書,包括政治系的課業以及許多中國經史與文化方面的研習,同時也結交了當時校園內很多的優秀朋友。
台風社寓意台大之風氣、風骨等,是個綜合性社團,其宗旨在秉承校訓的「敦品勵學、愛國愛人」,用對的方法,服務社會,我們稱之為「台風風人」。我在大一加入台風社後,先後受到許多學長的照顧,其中,我最感謝的是大我一屆的徐燮源以及大我兩屆的洪建航,兩位都是農工系的學長。洪建航是當時的社長、徐燮源則是我在台風社的直屬學長。是他們打開我的視野,鼓勵我積極地參與或主辦各種社團活動。當時的台風社幾乎每天都有活動,中午在普一教室有社友聯誼或社務宣導,晚上則有各類活動,週末還有登山露營等戶外活動,寒暑假時,活動也不少。我們有好幾個人都因為積極地從事社團活動而忽略了學業,洪建航還因為三分之二課程不及格而被退學,被封為「社團烈士」。我則在大三那年擔任台風社長,還算幸運,並沒有成為社團烈士,我在台風社主辦過學術演講、捐血、刊物、書展、露營旅遊、園遊會、訓練營、偏鄉國中服務隊等等,其中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捐血活動以及台風營。
在我大一上時,台風社接受捐血協會的委託,在校園主辦捐血活動。在那個時代,人們普遍對捐血還有恐懼感,醫院還有很多賣血的血牛,台大學生熱心捐血的人並不多。我這個朦朧無知的新鮮人被洪建航指派要協辦這活動,當時就透過大一學生代表會,聯絡上大一各班代表,透過他們積極地宣傳捐血,結果創下約150人捐血的紀錄。到了下學期,我與好幾位台風大一社員聯合主辦捐血活動,創下300多人的捐血記錄,從此以後,台風社每學期的捐血活動都締造捐血人數新高,台大人捐血蔚為風氣,捐血協會後來還曾在新生南路側門,固定停一輛捐血車供台大人捐血之用。
台風營是台風社的幹部訓練營,我們每學期的寒暑假都會舉辦一次在校外三天左右的留宿活動。在那三天的活動中,我們會學習國際時勢、領導統御、項目管理、時間管理、團隊建立、自我探索等課程,晚飯後,在星光下談天說地,是非常勵志的學習歷程。台風營的老師們主要都是台風社的大學長,記得我在大一時,後來任環保署長的魏國彥是地質系大三學生,他就來台風營上過課,我當然也擔任過多次的台風營講師。我在台風社與台風營的歷練,對我後來參與民間企業與政府的服務非常有幫助。
在台風社的宗旨與活動影響下,台風社培養了一大批充滿家國情懷的年輕人。在我前後幾屆,台大先後有四位學生投筆從戎,他們都曾是台風社的社員,可以為證。這四位台風社員分別是森林系的林正義(也就是後來叛逃大陸的林毅夫)、經濟系的陳憲良、地理系的丁忠武,以及園藝系的柴惠珍。陳憲良因為受到林正義的牽連,在軍中仕途受阻,陸軍上校退役。丁忠武是空軍中將退役,柴惠珍則是以資通訊專長,成為國軍有史以來第四位女將領,以少將退役。可惜,因為時空環境的改變,台風社在民國九十年左右就後繼乏人而結束,令人扼腕嘆息。
我卸下台風社長後,就花比較多的時間在知識學習上,在台大的前三年,我幾乎沒上什麼課,但在台大的後兩年,我則幾乎沒有缺過課。在政治系,影響我最大的老師是胡佛老師,他教的「中國憲法與政府」其實講的就是中國現代史。在當時資訊封閉的戒嚴時期,一般人對中國現代史的理解都是黨國教育的一面之詞。胡老師讓我腦洞大開,也讓我對西方的自由主義、政治理念等有了更正確的認識。我們政治系這一班,後來有不少人在政界或商界嶄露頭角的。例如,曾任立委、監委及新黨主席的周陽山、曾任陸委會主委及國安局長的陳明通、曾任總統府副秘書長的高朗、曾任內政部次長的林慈玲、前駐希臘大使張國葆、民意調查基金會的游盈隆、緯穎科技董事長洪麗寧、曾任甲骨文大中華總經理及大陸用友集團的執行長何經華等等。
在當時的政治環境下,有不少政治系老師及學生是被情治單位密切注意的。當時教我們「比較政府」的魏守嶽教授,每次上課時都有一位陌生中年男子來聽課。有一次,魏老師不知怎麼了,突然到這位男子前面疾聲問到:「你是什麼單位的?來聽我的課是做什麼的?」那男子回答:「我要準備高考。」魏老師馬上回說:「騙誰啊?你給我出去,幾年都是你來,叫你們單位換個人來聽。」那男子悻悻然離去,我們全班給魏老師鼓掌,他就很得意地繼續開始上課,沒多久,他心有不安,就對我們說:「我還是給我在調查局上班的學生打個電話,以免產生誤會。」接著就去打電話了。
在大學的後兩年,我也結交了很多有才情理想的朋友。受到這些朋友的影響,我讀了不少民初大師的著作,同時也開始碰觸當時的一些政治禁忌。當時我最佩服的兩位學者是梁啟超與梁漱溟,梁漱溟的著作當時是禁書,都是透過朋友私下流傳閱讀的。還有位朋友私下印了費孝通的禁書「鄉土中國」「鄉土重建」,請我幫忙販售。我在徐州路法學院賣了一上午,大概賣了六、七本,當天就被教官知道而叫我去問話,我堅持不肯說是誰要我賣這些書,教官也算善良,並沒有特別為難我,只是勸我要小心,「不要中了共產黨思想的毒素」。我從小跟父母講浙江台州方言,台州話類似寧波話,因此,我學蔣經國說話學得很像。在大四那一年的台大園遊會,有位朋友慫恿我先錄音學蔣經國講了一段訓勉台大學生的話,下午在台風社的攤位上播放了這段錄音,然後,告訴經過的訪客說剛才蔣經國來過台大,每個人聽了都深信不疑。現在回想這些往事,覺得當時真不知天高地厚。
十分感謝台大給我這麼好的學習環境與機會,失去的青春雖然不再,但台大對我的積極正面影響,將永遠存在我的心與魂。
附照片三張:
1. 大一上學期台風社新生在椰林大道園遊會上表演,右二那位是我。
2. 大二時,台風社員去陽明山郊遊,第二行最右那位是我。
3. 畢業時與當時的閻振興校長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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